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滴水文苑 | 湖上的鹰

发布时间:2023-03-27 文章来源:滴水清风 阅读 : 3127

湖上的鹰

何况

   去上清溪漂流之前,我不知道泰宁有鹰。

   据同行的泰宁人萧春雷说,位于泰宁东北部的上清溪自古就是风景名胜,最迟从明代开始就不断有士大夫筏行探访,留下诗歌游记。由于交通不便,近现代以后倒变得无人问津了。同行的另一个泰宁人冯敏飞告诉我们,家住上清溪口长兴村的萧春雷在县里决定开发上清溪以前,曾先后三次深入“失踪”已久的上清溪探险,重新"发现"了上清溪:第一次是1988年10月底和杨纯华同行,逆流而上,饿了三餐,露宿一夜;第二次是1989年中秋节后一天与江珊、卢远荣同游,在落霞壁露宿一夜;第三次是1990年夏与杨锋、吴小强同行,在溪畔露宿两夜。事后回想起来,险些命丧上清溪的萧春雷自豪地说:"我相信,除开当地少数一些猎人和采药人,我是当时最熟悉这条河流的人。"

   张爱玲说:"因为懂得,所以慈悲。"萧春雷以身试水,断定上清溪是泰宁最美的风景。那一刻,他突然意识到一种责任,对好友冯敏飞说:"上清溪是一块旅游处女地,已经封存了这么久,不如把她继续保存下去,等时机成熟再说。开发不好就变成了破坏。我们这代人没有能力开发,就留给后代人去开发。我不写上清溪的文章了,你也不要四处宣传。我们要小心,不要变成家乡的罪人。"冯敏飞表示同意:"我们最好争取把上清溪先列入金湖景区,这样她就自然变成一个保护区,但是不要提开发的事。"但此后不久,冯敏飞偶然得知,当地乡政府准备在上清溪筑坝建电站,令他大吃一惊,迫不得已向县委书记建议停建电站,开发上清溪旅游。包括萧春雷在内的不少有识之士认为,冯敏飞的建议被采纳,是泰宁金湖旅游开发过程中最重大的决定之一。

   正因如此,我才有幸成为上清溪的旅游者。

   这次参加中国作家杂志社和福建省文联组织的"福建见福·福建见美"知名作家看福建文学采风活动到访泰宁,看过尚书第,游过九龙潭,访过明清园,拜过甘露寺,吃过状元糍,品过油豆腐,真被泰宁的山清水秀、人杰地灵所征服。其中,我感觉最震撼的是上清溪漂流。

   漂流的载体是竹筏,竹子的粗端做筏头高高翘起,细端做筏尾平铺水面。游客小心翼翼跨上竹筏,艄公轻声吩咐坐稳穿好救生衣,然后竹篙一点,两扇层叠的竹排顺流而下。开始一段水浅,竹筏与溪里的碎石摩擦出叽叽咕咕的声音。艄公介绍说,竹筏的材料为老竹子,多选择冬竹,因为这种竹子挺直、厚实不开裂,不易进水,相对比较耐磨。有人问,竹筏多长时间换一次?艄公说,大概两个月一换吧,不能光顾赚钱降成本,必须首先保证游客的安全。

   我倒没感觉有什么不安全,溪水清澈,河道宽窄适度,两岸崖壁相对出,或远或近,或险或峻,对恐高的我似乎都没构成威胁。艄公心情很美丽,不时报出“鲤鱼跳龙门”"金钟长鸣""五老看仙““阳光三叠”等景点名字,还穿插着一会给我们唱听不懂的山歌,一会教我们辨识石壁上枯死之后遇水就能重生的九死还魂草,一会又指给我们看正在崖上觅食的白娴,这种缤纷的丽鸟平时不易看到,但我们短时间内却接连发现了七只。很擅长调节气氛、调动游客情绪的艄公开玩笑说,你们必是有福之人啊。

   话音刚落,深山里的河流毫无预兆地被赤壁丹崖挤逼得像蛇一样游来拐去,两岸的石壁触手可及,峡谷间悬崖高耸,遮天蔽日,竹筏有时就好像在洞中穿行。这个时候,水已经深不见底,头顶丹霞地貌现出似真似幻的诡异图案,我感觉头皮发麻,暗自担心有水怪突然跃起,颠覆竹筏……

   "栖鹰崖!"

   艄公突然指着前方一堵接天岸壁大喊一声,嗡嗡的回音惊落几颗山石,惊得我们从竹筏上"嚯"地站了起来。

   艄公扫我们一眼:"看到绝壁上方的岩洞了吗?对,就是那个有枯树枝的洞,那是老鹰的窝,有好几米宽。"

   众人惊呼:"这么大?"艄公说,老鹰展翅,轻易掠走山羊,窝小睡不下。我们好奇地追问:"你见过老鹰捉山羊吗?"艄公不假思索地说,见过,鹰爪拎着山羊飞,远看就像山羊在练习引体向上。有一次鹰没捉牢,被山羊挣脱,但山羊摔下悬岸最终还是没活路。当时他刚好撑竹筏经过,山羊滚落水里,被他捡了个正着。

   我们的胃口被艄公吊起来,想看看泰宁的鹰是个什么模样,但盯着栖鹰崖看了许久,终究没看到鹰的影子。

   这位在上清溪撑了十多年竹筏的艄公安慰说:"上清溪是老鹰最常出没的地方,它们在峡谷中飞得很低,翅膀常常悠闲地伸展不动,像滑翔机一样,然而一旦发现猎物,却变得异常凶猛,杀气腾腾俯冲下来,那姿势牛得很。别急,前面还有鹰巢,你们的愿望会得到满足。"

   竹筏继续前行,两岸奇岩绝壁,溪涧千回百转,峡谷移步换景,巨型壁画般的落霞壁呈现出十二生肖等各种图案,妙不可言,让我记起明朝厦门名士池显方形容上清溪的名句:"转一景如闭一户焉,想一景如翻一梦焉,会一景如绎一封焉,复一景如逢一故人焉。"问题是此刻我心中惦记着老鹰,渴望一睹它们孤傲的风采,无心赏景。很遗憾,我们从际下村漂流到长兴村,全程十五六公里,用时两个多小时,却连老鹰飞过时投下的影子也没在我们眼前闪现。这让我颇感泪丧:泰宁此行与鹰无缘吗?

   第二天,我们泛舟大金湖,沉醉于碧水丹霞的人间奇境之中。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"鹰”,即刻把一船人的目光引向湖边一片红黄混杂的树林,那儿有几只鹰在盘旋,一会儿冲高,一会儿降低,一会儿飞过树梢不见了,一会儿又飞回来进入我们的视线。我们知道鹰性喜孤独,一向独来独往,如此成群结队,倒也鲜见。船上的人盯着它们数数,一二三四五……最后认定是七只,与我们昨天在上清溪看到的白娴一样多,可谓巧合。七只鹰像飞行表演一样,变换姿势飞出各种造型,其中一只似乎飞累了,落向树枝欲停未停,这时船上有人激动地喊:"要停了!要停了!"或许是它听懂了人话,不服输,倔犟地飞离枝头,重返蓝天。大概20多分钟后,它们陆续飞出我们的视野。一船人目送它们远去,久久无语。

   鹰现金湖,泰宁此行无憾矣。

   简介

   何况,婺源人,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,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、厦门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、第十次全国作家代表大会代表。已出版《开埠》《拥抱阿里山》《火柴大王刘鸿生》《把名字写在水上》《文园读书记》《在书香中呼吸》《厦门传》等著作二十余部。曾获鲁迅文学奖、中国图书奖、解放军文艺奖、福建省优秀文学作品奖、厦门市文学艺术奖等奖项。